據悉，進入這款App后，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類似于網購平臺的界面，叫作“專賣區”，有商家開店售賣商品，用戶可以下單購買。但這只是個幌子，不論是商家還是用戶，在“專賣區”購物的目的都不是為了獲得商品，而是購物后才能獲得進入“批發區”的資格。

“批發區”有一套特殊機制。比如，一個標價1萬元的商品，用戶購買時的價格在5500元至5900元。購買完成后，用戶可以立刻委托平臺以原價代售，平臺收取20%的手續費后，剩余8000元返還給用戶。一進一出之間，用戶就賺了2000多元。不過，這8000元并非現金，而是積分，用戶需要自行提現。

“實際上，就算是5.5折購買的商品，也比正常網購要貴，原價根本賣不出去。這就是一個精心設計過的數學游戲。”本案承辦檢察官、青浦檢察院第三檢察部副主任喬青說，平臺上的物品售價多少、返利應該是百分之幾、每次開放多少個返利名額等，都經過精心計算。

這個游戲的設計者，也是該傳銷組織的頭目姚某。2020年底，姚某在上海市青浦區注冊成立了一家公司，花了50萬元找廣東一家軟件公司開發“恩多多”，又招了十余人的“創業團隊”，其中多人都有過組織或參與傳銷組織的經歷。

“恩多多”設計了由6個級別構成的會員制度，從下到上分別是客官、學徒、伙計、賬房、掌柜、東家。完成任意一筆消費后，即可成為客官。要想升為學徒，則需要自身累計消費滿8000元，發展8名會員，且每人累計消費滿8000元，團隊業績達到40萬元。另外，為維持學徒身份，還需每月強制消費2000元。以此類推，想要成為東家，除了發展大量下級，本人累計消費還要達到10萬元，且月強制消費3.2萬元。此外，上級可以享受下級消費的提成。在“恩多多”，這個比例是學徒1.5%、伙計3%、賬房5%、掌柜6%，東家則可以享受全公司業績的1%作為提成。這是一個典型的傳銷模式。

2021年3月，“恩多多”開發完成。不久，姚某等人在上海市閔行區一家酒店召開了一次線下活動，通過發傳單、送小禮品等方式，吸引了200多人到場。

口口相傳之下，該傳銷組織裂變式傳播，會員人數快速增長。“大多數參與者都是先從自己身邊的親戚朋友開始發展。”青浦檢察院檢察官助理吳皓宇說，本案受害者大多集中在該傳銷組織曾開過宣講會的上海、浙江桐廬、江蘇徐州三地。

出生于2001年的徐小姐是受害者之一，她通過朋友的姑姑苗某得知了“恩多多”。苗某是“恩多多”在徐州的“領頭人”，她告訴徐小姐，在這個App上購物不僅不花錢，還能賺錢，“只要15天，錢就回來了”。苗某還表示，自己曾親自到上海的“恩多多”總部考察過，覺得這家公司很可靠。

徐小姐掃碼下載了App，然后被苗某拉進一個微信群，群里有近500人，都是苗某發展的下線。“她（苗某）告訴我，在商城里買東西后，就把截圖發群里，7天內購物的錢可返還，還能獲利30%左右。”徐小姐回憶，起初，一切都很順利，她又另外注冊了2個賬號，一共投入17萬元。直到幾個月后，她聽說因為那些早參與的人和公司高層大量提現，“恩多多”的資金鏈出現問題，這才發現自己已無法提現。

無法提現的另一邊，是賺得盆滿缽滿的傳銷組織。App給用戶的返現是積分，需要提取變現，而用戶購買“批發區”商品時花的可都是真金白銀，因此姚某等人手里就掌握了一個巨大的現金池。一個最直觀的例子是，App上線才幾個月，姚某就買了兩臺豪車。

因為遲遲無法提現，終于有投資人報了警。

到案后，姚某等人起初拒不承認自己是在從事傳銷。“不論姚某等人怎么試圖抵賴，相關證據足以證明其傳銷本質。”喬青說，傳銷的基本特征之一是變相收取入門費，本案中“恩多多”要求注冊會員須在商城內產生一筆購物消費；二是設立階層，平臺通過會員之間發展下線形成上下級關系；三是拉人頭，姚某等人便是通過App拉人頭發展會員；四是牟利騙取財物，本案中姚某等人不僅收取寄賣商品的差價，還收取手續費。　

近年來，打著網購平臺的旗號掩護傳銷本質的案件時有發生。記者注意到，在這類新型傳銷案件中，受害人年齡分布廣泛，上至退休職工，下至“00后”。傳銷組織為何能做到“老少通吃”？“和傳統的傳銷模式相比，新型傳銷借助App和網購打掩護，還專門聘請講師給員工培訓話術，迷惑性更大。”上海政法學院社會治理研究院院長章友德說，對于普通人來說，分辨是否為傳銷，最簡單的一點就是看它有沒有創造價值。　

在“恩多多”案中，平臺共有約4億元資金流入，但商城內實際出售的商品價值僅幾十萬元。“批發區”內的商品都是在會員內部一層層流轉，比如賬房寄賣了一件商品，就會把寄賣鏈接發給伙計，伙計拍下后再次寄賣，由下線學徒來購買，以此類推。看起來每個人都獲得了一定的返現，但實際上沒有商品流通，大家只是重復購買一個鏈接。

喬青坦言：“‘恩多多’案中有很多人是被騙的，但還有一部分會員心里明白這個經營模式有問題，但總以為自己能在資金鏈斷裂前跑掉。”說到底，姚某等人搭建的“恩多多”本質上就是“龐氏騙局”，對這些主動參與者來說，這就是一場比誰跑得快的賭局。